天鹰虽然与她相识了很久,但他始终没弄清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中学他们各是在北京东西城两维吾尔族作家
赛福鼎。艾孜则
天鹰虽然与她相识了很久,但他始终没弄清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中学他们各是在北京东西城两头的两所中学毕业的。前年,在一次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他们偶然相遇。她那象天上的红云一样轻盈的体态,和那五月鲜花般美丽动人的面容,简直使天鹰目瞪口呆。但这一切,她自己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一年以后,他们俩正巧都考进了同一所大学。来校报到的第二天,天鹰独自在校园散步,他又偶然遇见了她。他似乎忘记了一切,正痴情地望着她。忽然,他听见有一位姑娘一边喊着:
“梅花,小梅!”一边紧追两步跟上她又说: “祝贺你,你在全校考生中成绩第一,真了不起!”那时,他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梅花。
梅花向那位姑娘微笑了一下,便和她并肩走了过去。天鹰简直象喝了一杯醇香的美酒,望着她快要陶醉了。他傻傻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正当天鹰苦思冥想着如何与她相识的时候,感谢上帝!开学典礼那他们俩正巧坐到了一起。
这天,天鹰早早地进了礼堂,选好座位坐下等待着典礼的开始;忽然,小梅姗姗走来,指着天鹰旁边的一个座位问道:
“这位子有人坐吗?”这突如其来的福运,使得天鹰手足无措,他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啊,是这个位子吗?....没....没人坐,请...请....请坐吧!
”
小梅说了一声:
“谢谢!”坐下后,观察着天鹰刚才那种十分不自然的神态。天鹰坐在那里不知是感到别扭还是暗自欣喜,无意之中胳膊肘碰到了小梅的胳膊肘,他尴尬地向小梅苦笑了一下,说了一声:
“对不起!.”小梅回答了一句: “没关系!”然后她又仔细瞧了他一眼。这一眼,在天鹰觉得仿佛从姑娘脸上射来一道炽热的光,使他的脸感到火烧火燎的。
开学典礼结束了。天鹰步出礼堂悄悄跟在小梅的后边,心里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滋味,扑腾扑腾跳动得很厉害。他终于鼓足了勇气,紧跟了两步,轻轻地向她说了一声:“梅花同学,咱们一起走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梅惊奇地问。
“是前几天你的一位朋友喊你的时候知道的。”
“噢,那么今天咱们是第二次见面罗!”
“不,今天是第三次。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是在去年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
“噢,是吗?那么我们是没相识的老朋友了!”
“是,梅花同学,我们是……是新相识的老朋友。”
“以后你就叫我小梅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天鹰,蓝天的天,雄鹰的鹰。”
“嘿,好漂亮的名字,天鹰,在蓝天上翱翔的雄鹰!”
“请你以后也叫我小天好了。”
“好,咱们就算认识了,再见!”小梅摆了摆手,微笑了一下走了。天鹰不知说什么好,一直呆呆地望到小梅的影子消失在人群中。
二
一九八二年的深秋。
小天和小梅静静地坐在香山公园深处的草坪上。正午的阳光,温柔地吻着他们的面颊。满山遍野的红叶,象广条条红色的绸缎在轻轻飘拂,又象一片片火红的云在轻轻飞腾。小梅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再把头放在手背上望着远处,仿佛陶醉在这大自然迷人的景色之中。小天手里则玩弄着一片红叶,侧身躺在小梅的旁边。他们似乎对身后不远的一条山间石梯路上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和周围所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感觉似的。小梅今天打扮得优雅别致,乳白色的衬衣配了一条奶黄色的裙子,咖啡色的皮鞋配了一双肉色的长统丝袜,胸前别着一枚闪闪烁烁的镶有红宝石的胸针。天鹰不断地把深邃的目光投向小梅。他觉得小梅今天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漂亮,比任何时候都知己了。
小梅微微抬起头也瞟了他一眼,看见小天正在深情地凝视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向远处,眺望起远山那边的景色。
他们相识已经两年多了。在小梅看来,天鹰聪明、开朗、活泼、求知欲强,学习成绩在班里也是优等,相貌也很帅。在她所认识的小伙子当中他还是不错的。但是,她总觉得天鹰无论在气质上还是在心灵上,缺少一点什么。缺少什么?她说不清楚。因此,不能说她已经烈强地爱上了天鹰,只能说比较喜欢他。
小梅突然发现远处山顶上飞翔着一只雄鹰,心里豁然开朗。啊,是雄鹰一定会在蓝天上翱翔。她心里这样想着,有一根神秘的线在牵引着自己的心。于是,她不知不觉地朝天鹰身边靠拢过去。突然,她又仿佛听见有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慢,切莫轻心,一堵墙只有牢固的根基,才能永远屹立。只有纯真的爱情才是幸福生活的基础。”她又控制住自己,低下头。
天鹰发现小梅刚才的举止,似乎觉得有些难过,他理了理散落在太阳穴上的头发,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把右脚放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一只手插着腰仰望着蓝天。天鹰今天苹果牌的牛仔裤配了一件浅蓝色和白色交织的花格衬衫。.乌黑油亮的头发下是一张很标致的男性脸。也许正因为是这一点,小梅跟他交了朋友。但是,他们还尚未打破这种一般关系的界限,逾越到爱情的门坎,
这使得天鹰苦恼万分。此刻,他实在忍不住了,猛一回头想问个究竟,但他发现小梅正望着自己,并从她的目光中感觉到一种爱的柔情。他轻轻问她:
“小梅,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些红叶……多红,多美呀!”
“是啊,真美、真红!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些美丽的红叶的生命就要结束了,你看它们开始凋谢了。”
“不,它们只是结束了今年的生命……”
“结束了生命不就是等于一切都完了吗?”天鹰打断小梅的话说。
“不,它们不会完,它们是从去年的红叶留下的芽口中生长出来的。最初,它们用绿色的生命给人带来朝气,带来希望。此刻,它们又用红色的生命给人带来喜悦,带来鼓舞。虽然它们终究要凋落,但从它们留下的芽口中,明年还会生出千千万万个红叶来!这些红叶即使凋落了也不会消失,它们将会变成肥料,给它们的下一代无比的力量和养料。”小梅继续着自己的话:“是的,它们不会消失,但会变,会给下一代以力量和养料……那些没承受住绿色生命压力的叶子,可能到不了红的阶段就要凋零,可能达不到红的标准,给生物界不能带来美感,连肥料都做不成,如果那样,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的,我明白了,我们的哲学老师就是这样讲的。”天鹰的这句话是在十分窘迫的神态中说出来的。
三
又一个仲夏的一天,他们观光了香山植物园。他们在玫瑰园旁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下了。
梅花十分喜爱观赏周围的景物。她特别喜爱观察花。这片玫瑰园此刻更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那一朵朵盛开的红色的、紫色的、桔红色的、金黄色的、雪白色的玫瑰千姿百态、流光溢彩、香飘万里,给人们以无限美的享受。
“你看,那些色彩浓丽的玫瑰有多美呀!”小梅用手指着那片玫瑰园说。
“啊,玫瑰,是吗?……是吗,?”不知在望着什么的天鹰把脸转向小梅手指的方向说: “啊,开得真美,小梅你喜欢哪一种?”
“我最喜欢的是红玫瑰。”
“是吗?你等等!”说完他跑到玫瑰园,跟正在修枝的养花老人要了一朵嫣红的红玫瑰,一边往回走,一边说:
“你看,这一朵玫瑰有多美,简直象你!”
小梅听见他的话,莞尔一笑,细细观察着他手里的那一朵嫣红的玫瑰。突然,天鹰“哎哟!”一声,把手里的红玫瑰扔到了地上。
“怎么了?”
“它的刺扎了我的手!”
小梅过去把天鹰拇指上流出的那一滴血用手绢轻轻擦拭掉,弯下腰拾起那朵被他扔到地上的红玫瑰,坐到了椅子上。
“这么美丽的花还带刺,这刺真无情,扎得我好疼哟!”天鹰嘟嘟嚷嚷地说着也坐到椅子上了。
“你刚才还说这红玫瑰象我,现在怎么把它扔掉了?”
“不,不是这样,你不要误会,我不该把这朵带刺的玫瑰比喻成你。”天鹰感到很不自在。
“不对,带刺的不一定都是无情的。它们的刺也许是为了防止那些不怀好意的乌鸦叼啄和那些无情的手。可你把它扔掉了。”
“不,不,你别误会,说实话我不想把你与这朵玫瑰相比呢!”
“不,小天你错了。假如我真能比得上这朵红玫瑰就好了!你瞧,这朵玫瑰的艳丽姿色给人们以美的享受,它那淡淡清香使人陶醉。它的刺只是它防身的武器。”
“是啊,……我还是很欢迎它。”
“我看哪,你是只喜欢那些没刺的花,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天鹰手里玩弄着一片叶子,不好意思地坐在那儿想:“嗨,我不该把红玫瑰扔到地上,今后我一定要在她心目中恢复自己的形象……”
“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天鹰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窘态站了起来。小梅微笑着过去挽起了他的手臂。天鹰这才似乎从窘迫中摆脱了出来,淡淡地笑了笑。
天鹰默默地与小梅并肩走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你又在想什么?”小梅打破两人之间这种不和谐的沉默。
“没……没想什么!哎,梅花没刺吧?”
“不过,梅花有与其它花卉无法比拟的倔强性格。它能抗着严寒开出艳丽的花朵。”
“噢,这么说梅花即美丽又倔强, 是吗?”
“美与倔强不只是属于梅花。”
他们边走边聊步出了植物园。快要隐没到西山后边的太阳那桔红色的余晖,映着他俩的脸颊。
四
冬去春来,今年是他们大学生活中的最后一个春天。
今天,他们为迎接毕业考试,共同来到了景山公园。
公园里的榆叶梅、迎春花、桃花、杏花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争相开满了前山后山。榆叶梅红得象火,迎春花黄得象金,桃花粉得象霞,杏花白得象雪。他们坐在花丛中间的一条长椅上开始复习功课。
突然,从花丛中间一条小径上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小梅慌忙站起朝哭声望去,只见一位两三岁的小姑娘躺在草坪上哭泣。小梅跑过去扶起了小女孩,可小姑娘的衣服撕破了,膝盖也磕破了,伤口还流着血。
“小朋友,别哭,你怎么了?”
“那…那…”那个大石头真坏,把我……把我绊倒了!”小姑娘哭得越发伤心,
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珍珠直往下掉。
“小朋友,别怕‘阿姨给你把伤口包上。你是跟谁一起来这里的?”
“跟妈妈。”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妈妈就是叫妈妈嘛!”
小梅抱起小姑娘,让她坐在膝盖上,掏出手绢轻轻地把小姑娘腿上的血迹擦掉,然后用手绢把伤口包了起来。小姑娘还在喊叫着妈妈,哭得更伤心了。小梅抱起小姑娘,四处张望,象是在寻找小姑娘的母亲。
小天这才走过来,瞧了瞧小姑娘,然后说道:
“小梅,为了别人你总是这样,瞧,手绢上全是血迹,她妈妈会找到她的嘛!”
小梅无言地望了小天一眼,便默默地抱着小姑娘走了。小天也跟着走去,可他的神态不十分自然。
小梅抱着小姑娘来到公园门口的一所房子面前停下来,回过头对小天说了一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就出来。”便进了屋。
小天默默地留在那里,坐到一条石凳上听着喇叭里传来的流行歌曲。突然,歌声停止了,从喇叭里传来通知:
“我们这里有一个叫梅梅的小女孩,请家长到广播室来认领。”
这些急促的话音重复了三遍,过了一会儿,小天忽然看见一位年轻的母亲急急忙忙朝广播室奔去。
过了一会儿,小梅从广播室出来了,她拉上小天的手又向花丛中间走去。没走多远从他们身后传来了那位年轻母亲的声音;
“姑娘等一下!
“小梅梅再见! ”小梅回过头朝那个小姑娘摆了摆手。
“谢谢你姑娘!
“阿姨再见!’
小天和小梅又来到刚才那条花丛中间的长椅上,静静地坐着。最后还是小天打破了沉默:
“小梅,请你原谅,我……我…我又……”
“我记得有一句俗话说‘锅里有什么,勺里就能捞出什么,我认为这句话很有哲理性,你说对吗?”小梅又思索了片刻,接着说:“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不喜欢自己的人,如果真有人不喜欢自己的话,那么他为什么天天照镜子呢?为什么还要照相,把相片高高挂在墙上呢?但我们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员,个人的一切是与别人的劳动而共同存在的。所以我们应该以社会一员的身份去为社会、为别人服务。你说对不?”
小天细心地听着小梅的话,不断擦拭着额头上沁出的细细汗珠…
一天下午,有人传话给小梅说小天受伤住院了。她急忙跑到了医院。小梅见小天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头部和右手胳膊上扎着绷带。一位大夫正准备给小天输血。旁边站着一位秀气的姑娘。
大夫看见小梅那副十分紧张的神情,安慰她说:
“伤不重,只是失血过多……”
这时站在一旁的那位姑娘将自己鲜红鲜红的血献出来,注入了小天的身体。他慢慢睁开了双眼,小梅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小天的脸,小天的眼里充满了泪水。那位姑娘开始讲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晚,小天骑车正往家走,突然听见从一条僻静的小胡同里传来“快来人呀!救命呀!”的喊叫。他急忙跑过去一看,一个彪形大汉正残暴地向一位小姑娘耍流氓。那姑娘一边喊一边同那个流氓搏斗。小天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同流氓撕打起来。流氓突然掏出匕首,向小天的额头和胳膊猛刺了两刀,小天倒在血泊中,流氓还不肯罢休,还要行刺的时候,那位姑娘从流氓身后操起一块砖头,狠狠地朝他后脑勺砸去,流氓手上的匕首掉在地上,小天急忙翻身起来,与那位姑娘一起用皮带把那个流氓捆绑起来。这时周围的人闻讯赶来,把流氓押送到了派出所,把小天送进了医院。
小梅听完讲述,一边抚摸着小、天的脸,一边向小天深情地微笑了下,这无言的、深情的一笑,深深地埋在了小天的心里,使他感到一种无限的快慰。
小天的伤好了,出院了。
小梅天天晚上去小天的宿舍,帮他补习功课。一股无形的爱情线把他们紧紧地联在一起,谁都不愿离开谁。
小梅看了看手表,亲昵地把手伸到小天的手中,两双手碰到一起,象是触了电,使小天微微颤抖了一下。两双眼睛默默地相视着,一股强烈的暖流流进了各自的心田。小天紧紧地、久久地握着小梅的手,他那明亮的双眼仿佛在说:
“梅花虽然没刺,可它倔强,可以冒着严寒开出艳丽的花朵……”
“雄鹰是蓝天的骄子,它不畏风暴,能战胜——切困难.....”
“从前那种只会飞,不会降落的鹰已经不存在了……谢谢你小梅!”小天轻轻地把小梅拉过去。
“你要好好休息,现在最主要的是迎接毕业考试。”说完小梅弯下身去在小天的嘴唇上轻轻地、温柔地吻了一下,便从小天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走到了门口。小梅回过头,又朝小天甜甜地微笑了一下,轻轻关上门走了。
小梅走后,小天久久不能入睡,他在爱的海洋里,象一条小鱼畅游着。啊,她那深情的眼睛,她那动人的微笑!
一九八五年二月 烟台
艾克拜尔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