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是一名医生,从医已经有12年了。她说自己选择这个行业的初衷,是源于自己读中专时的一个同学,那是一位血小板减少性紫癜患者,所有人对她的记忆都是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虽然,文华从1992年女孩突然离开后就再也没见过她,至今不知道她的生死,但那快乐的笑容一直沉淀在她的记忆里。
美丽绽放
那一年,我考上了中专。班里的第一堂课照例是同学之间的相互介绍。听着大家含蓄而羞涩的自我介绍,我脑子里却想着如何能离开这里去读高中。所以,对班里同学的名字,几乎都没有印象。直到一个清脆又富有韵律的声音响起时,我的注意力才回到课堂上。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米娜,米娜说不上漂亮,可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不忍转移目光。班里很快成了米娜的舞台,她无论跟男生女生都能打成一片,每次,还没走到班里,远远地就能听到她传来的笑声。
她喜欢穿一身短上衣,手舞足蹈地给同学们讲笑话,束着老高的马尾随着她的笑声大幅度摆动着。看我一直独来独往,她便主动蹦到我的面前,一把挽过我的胳膊,拽着我一起玩,渐渐,我在她的感染下,终于融入到这个班集体中。
那时候,我们纯真青春的小秘密,多半是关于米娜成群结队的追求者的。像米娜这般张扬的女孩子,很快在全校掀起了波澜。课间的时候,我们班门口常会围着许多各个班级的男孩子,等米娜出来夹道欢迎。面对这种阵势,自诩冷静的我都乱了方寸,然而米娜依旧落落大方,甩着她的马尾骄傲地穿行其中,还总是面带笑容,对突然站出拦路的男孩子们即不恼怒,也不退缩。常常要求别人自报家门,然后说:“后面排队去,休想在我这插队。”经历得多了,我们也跟着学会了那句口头禅:“后面排队去!”
突遭冰霜
开学一个多月后,我的家人帮我联系了当地的一所高中,我从此离开了中专的班级。临走告别时,别的女生眼里都是离别的哀愁,而从米娜的眼里我看到的还是那抹阳光,她拍拍我的肩说:“快去吧。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属于这里。好好学,争取考上大学。我会去看你的。”我告别了米娜,离别时才发现原来我也有些记忆永远属于那里的,比如关于米娜的那部分。
进入高中后,由于我落下了一部分课程,每天晚上都在加紧补课,学业更忙碌了。渐渐,我与中专那边的同学就有些疏离。突然有一天夜晚,我接到了来自中专同学的电话。父亲叫我接电话的时候明显有些愠怒。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同学急切地说:“米娜昏倒了,我们把她送到了医院,现在需要300元钱,我们几个人凑了都没那么多,你能想想办法从家里拿点吗?”
我挂了电话,怯怯地向父亲开口要钱。父亲说:“这些孩子肯定是想着办法骗钱的。300元,你想想是个小数目吗?”我不吭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父亲看着我,无奈地摇摇头说:“行吧,我这次借给你们,可不会再有下一次。”
我拿了钱骑上家里的自行车就往医院赶,父亲也跟在我身后出门了。等到了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米娜还没有醒,液体正缓缓地流进她的身体里。她的床边守着同宿舍的几个女孩子,大家相互看看,目光满是无助。夜很深了,我和父亲才离开了病房,医生并没有对米娜的病情给予确切的说法。
一周后,米娜出院了。听中专的同学说,米娜家来人把她接回去了,并且办了休学。
过完年的新学期,我顺利融入了高中的生活。更让我高兴的是,米娜回来了。她来高中看我,把借我的300元还给我,还给我带来了一些零食。我们坐在学校门口的牛肉面馆里,一边吃面,一边说说笑笑,只要有米娜在就根本无须担心气氛会冷。
此后,隔段时间米娜都会来学校看我。有一天,她来时请我帮一个小忙,让我陪她去趟医院。我问去做什么,她说去输血。“输血?”我瞪着眼睛不解地问她,她莞尔一笑说:“是这样的,我来特殊情况了,可是我得了一种血液上的病,所以在经期时必须输点血。”“严重吗?”“小问题,别担心。”我陪她去了,她躺在病床上还扭头朝我笑。
再后来,我对米娜的病情多少有些了解。她得的是血小板减少性紫癜。而年少的我并不知道这个病的可怕。我看过米娜给自己注射时胳膊上留下的密密麻麻的针眼。起初,她都是去医院注射,后来或许是久病成医,她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注射,能迅速地用牙和一只手完成给手腕绑皮筋的动作,然后再把针利索地扎进静脉里。此刻的她像个熟练的小护士。
米娜来看我的时候,还会跟我分享一些关于她爱情上的小秘密。她恋爱了,一个比她大许多的男孩子,有一份稳定安逸的工作,“你知道吗,我非常喜欢他,我想我这辈子再也不会也没有机会这样去喜欢一个人了。”我当时并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还沉浸在米娜的爱情里,我们同年龄的孩子还处在懵懂的情愫中,而米娜却正尔八经地享受着爱情,我猜测那种感觉是否如名著中描写得那般甜蜜那般荡气回肠。
悄然离去
随着米娜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米娜的病情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晓。大家似乎从这种病里得到信息,都十分谦让和怜惜起米娜来。当我把米娜的病情无意间向父亲提起时,父亲皱了一下眉说:“这么年轻的孩子就得这个病,真可惜。”
当所有人都在为米娜叹息时,米娜却是顽强而乐观的。她的脸上始终都洋溢着笑容。还像以前那样爱打扮自己,并且养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兜兜。
米娜又如约来学校见我,她还是老样子,笑得依旧灿烂,只是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她告诉我,她要远行,我问,“去哪里,跟谁一起去?”她说:“目的地未定,一路走走看看吧。我一个人去。”“那怎么行?”我当时就惊呼起来,“一个人怎么能出远门呢?”米娜莞尔一笑,安慰我说:“放心,我聪明着呢,丢不了的,再说我也不想耽误拖累任何人。”米娜离开我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在我耳边说:“一定要快乐地生活。”我觉得怀中的她是那么瘦弱,却不曾预料到这是我与米娜的最后一面。
几天后,我接到中专同学打来的电话,问我见过米娜没。我把前几天相见的细节说了一遍。她们说:“米娜走了。”“我知道,她说去旅行了。”“米娜走了,离开了,全班人都在找她。”
原来,米娜同宿舍的女孩们在清晨醒来时,发现门上贴上一张大大的纸,上面写着: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快乐地生活。米娜。在她名字下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再看米娜的床铺已空空如野。而她最心爱的小狗兜兜也在一天前送给了楼下看门的阿姨。
米娜就这样走了,任凭她的家人,她的恋人发疯般找她。她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唯一留给大家的就是每个人记忆中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