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20年代商贩渡过激流奔涌的孔雀河。
今日库尔勒孔雀河。
■文/杨镰 ■图/资料片
地名与人名一样,特点是为世人认可,约定俗成,有明确的指谓。它们离不开产生名字的历史背景与人群的构成。孔雀河——“流向东方的河”、“初升的太阳之河”,是孕育楼兰文明的河,孔雀河不仅仅是一个地名了,它是整整一部历史。它等于“黄河重源说”的注释,它表明,西域文明自古就是中华文明的组成部分……
河边的皮匠
孔雀河,是新疆著名的内陆河。
开都河源于天山中部的萨乌尔明山,流经巴音布鲁克,最终汇聚成博斯腾湖。孔雀河的源头则在博斯腾湖:从博斯腾湖流出,消失在罗布荒原。孔雀河是库尔勒市的水源,对尉犁绿洲的存在至关重要。
实际上,几千年前孔雀河曾与开都河是同一条河,是罗布泊的供水河道。它与塔里木河下游的分合,深刻影响了塔里木生态环境的变迁。在塔里木盆地,孔雀河是罕见的流向东方的河。
1928年,重返新疆的斯文·赫定路经吐鲁番时,听一个商贩说起,孔雀河流经的营盘地方,在河水枯落许多年后,又成为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甚至出现了渡口,才做出了那个著名的判断:时隔十几个世纪,罗布泊一定回到了汉唐时期的位置。
孔雀河这个名字的含义是什么呢?
曾经有人说:是因为它的河道如同孔雀开屏而得名。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首先,孔雀河并非汉语地名。另外,孔雀河“是罕见的无支流水系” 。说它的河道枝杈如同孔雀开屏,是望文生义了。
另一个解释是:孔雀河,是“昆其河”的音译。而昆其,维吾尔语是皮匠(制革工匠)之意。因其河边住有皮匠,才叫做“昆其河”。这个说法比较普遍地为人们认可,斯文·赫定的《丝绸之路》与《游移的湖》正是这样说的。斯文·赫定的驼队主要由当地人组成,而他本人又精通维吾尔语。
这个说法应该是来自当地。斯文·赫定对罗布荒原的探险考察从1896年到1934年,长达三四十年,事实上,斯文·赫定出入罗布荒原时,孔雀河的下游河段,曾叫作“库鲁克河”或“库姆河”。“库鲁克河(干河)”与“库姆河(沙河)”,才是孔雀河的维吾尔语地名。
文明之河
根据我们的考察研究,孔雀河这个地名的出现,比汉语、维吾尔语在当地流行的时期要早。孔雀河是吐火罗语地名,是楼兰人的地名,在张骞通西域前后就有了。它的含义,应该是“流向东方的河”、“太阳初升的河”。
1896年,斯文·赫定第一次来到罗布荒原作探险考察。他沿塔里木河的下游乘坐独木舟来到了罗布人的“首府”——阿不旦,根据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的游记中的插图,一眼就在河岸码头迎候的人群中认出了罗布人世袭酋长昆其康伯克,并成为昆其康伯克的座上宾。那一年,昆其康已经八十高龄,是最后一位经清廷策封的五品伯克。罗布人是楼兰王国的遗民,昆其康是罗布荒原的活地图,阿不旦是人类进出荒原的标尺。
在斯文·赫定自传《我的探险生涯》(《亚洲腹地旅行记》)之中,关于罗布人、阿不旦、昆其康等内容,是最具人文地理意蕴的情节。
同时,在《我的探险生涯》的有关段落,斯文·赫定明确记述了“昆其康”这个源于吐火罗语的名字的含义:“旭日(初升的朝阳)”。如果可以将昆其康比拟为末代楼兰王,那么他就是罗布荒原的太阳王。昆其河(孔雀河)的含义,无疑是旭日之河,是向太阳升起的方向(东方)流去的河。
新疆出土的汉代织锦,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祝词,已经成为国宝。《汉书》卷六十九《赵充国传》录有一件汉宣帝的玺书,明确提及“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五星出东方”,太阳从东方升起,大河向旭日升起、五星冉冉爬上天际的东方流去,表达了人们的企望——“中国大利”。
地名与人名一样,特点是为世人认可,约定俗成,有明确的指谓。它们离不开产生名字的历史背景与人群的构成。孔雀河——“流向东方的河”、“初升的太阳之河”,是孕育楼兰文明的河,孔雀河不仅仅是一个地名了,它是整整一部历史。它等于“黄河重源说”的注释,它表明,西域文明自古就是中华文明的组成部分。